青烟未霁

【戬云】阴阳月

  是跟@海海 宝儿的约稿

  

  东海市出了一场奇观，某日夜里月亮居然分成阴阳两面，显现成八卦之形。隔天昔日干涸的河床内出现一艘破损的船只，丝丝缕缕的船帆晃动着自己的形迹，仿佛是一条条游鱼。

　　李云祥将油门收起，车轮扫出巨大的尘雾，杨戬甩了甩面上的尘土，将帽檐压下道：“好大的土。”

　　李云祥听后笑笑，钥匙在修长的指尖转了一圈：“那二爷您完全可以不坐啊。”说完后还要用手掌拍拍自己的车后座。

　　杨戬弯眉笑道：“这不成，你这车好。”

　　“梅山银行还缺一辆好车？”李云祥抬抬下巴，跨开步子走到河床边上。杨戬站在他的身边，眯起眸来。

　　那艘船太过熟悉，若非时间已过去千年，他都要以为自己是在多年前的神界了。

　　李云祥察觉到杨戬的神色：“认识？”

　　“不止。”

　　男人卷上袖口宝蓝色的袖口，西装腰线贴身显得人身形修长，锃亮的皮鞋沾染上方才的灰尘，杨戬取出一块帕子擦了擦鞋尖道：“我以前是干捕手的。”

　　“嗯，你说过。”李云祥摸了摸鼻子：“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了。”

　　“确实很久了，我做捕手的时候有一艘船。”

　　天色已然渐晚，月色开始笼罩在东海市上方，李云祥下意识抬起头来看向空中高悬的圆月，澄如明镜的月亮像是破裂开般一点点从中间分开，随后光晕变换，一半为阴，一半为阳。

　　分裂的光垂落，河床内满出河水，李云祥看着奔腾的江河就如此出现在自己面前，微凉的水汽扑在自己面上，船只伴随着出现的河水上浮，仿佛要架上云彩离开此处之地，但下一刻月亮被云雾遮掩，河水消失，船只再度回到河底。

　　甲板上走出来一个人，对方修长的身形，看上去很是随意，但腰板始终笔挺不曾弯下。云锦腰带勒一截细腰，对方转动着太极印，抬头向岸上看过来，只是这一眼，李云祥就傻住，原因无他。

　　这人与杨戬长得一模一样。

　　梅山银行内的氛围有些许奇怪，李云祥坐在沙发上，杨戬坐在他旁边，手臂搭在李云祥肩上，而在他们的对面还坐着一个人。

　　哮天满眼好奇，围着这人绕了一圈又一圈：“这就是二爷啊！一模一样，连叹气都是一样的！但是嘛……”

　　哮天挤眉弄眼，凑近又远离，摸着下巴道：“还是有些不一样的。比二爷更年轻。”

　　“你们讨论好了吗？”坐在那里的杨戬突然出声，他垮一口气，浑身上下都是一种百般无趣的气息。

　　室内一下子全安静下来，哮天挤了挤李云祥的腰，李云祥转头看着杨戬，杨戬也学着哮天挤李云祥。李云祥斟酌一下语言道：“那个，请问您是……”

　　“杨戬。”

　　李云祥默住，他扯出一个笑来，用大拇指比了比另外一个杨戬道：“巧了，我们这里也有一个杨戬，要不你们聊聊？”

　　李云祥溜得飞快，他不太擅长处理这种情况，走到梅山银行楼下的时候哮天追下来送自己，娇小的神犬一个飞扑几乎是扒在李云祥身上，她抓着李云祥的衣领道：“李云祥，你走了？”

　　“嗯，不然呢，在上面多尴尬。”李云祥学着杨戬提起哮天的后领，长腿跨坐在车身上，火红的云纹刻在头盔上，李云祥带头盔的动作顿住，把头盔夹在腋下，看着站在一旁的哮天道：“你说那会不会是六耳猕猴之类变出来的杨戬啊。”

　　“你奇怪的神话看多了吧。”哮天一蹬脚踩在车后座上，她蹲坐着姿势，手抓住李云祥的肩头：“虽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，但那个人绝对就是二爷本人。”

　　隔天李云祥又到梅山银行，在楼下遇见了杨戬，对方的云锦纹袍子在昏暗的阴天里生灰，伸懒腰后看向李云祥，抬手随意打个招呼：“早。”

　　“啊，早。”李云祥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鼻尖，他一抬头，对上对方身后之人的眸子。杨戬浅蓝色的马甲和灰色的领结，合身的衣物勾出他的身材。

　　对方笑道：“早上好，云祥。”

　　“早，早。”李云祥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觉得有些许尴尬，可能因为面前有两个杨戬。但两人极好区分，虽面容一样，但穿着气质全然不同，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。

　　随后三个人坐在杨戬的办公室里，檀木长桌的柜台染着莲花香炉，细烟飘出一道痕迹来。李云祥坐在椅子上转了一个圈，滑行凑近杨戬轻声问：“那个和你一模一样的，到底是怎么回事。”

　　杨戬贴近李云祥的耳边：“那个，就是我。”

　　人在不同的时间线下会出现无数个个体的自己，所以那个其实是千年前，刚被宝莲灯伤到天眼后的杨戬。

　　李云祥很快就明白了杨戬的所指：“是因为昨天晚上那个奇怪的月亮吗？”

　　“嗯。阴阳轮转时产生的时空交错而已。”杨戬往后靠了靠，他看着对面的自己道：“很快就是下一次月轮，到时他就可以回去了。”

　　但月轮终究是在下一次，而眼下这个千年前的杨戬还是存在的。李云祥看着面前两个一模一样的人，他道：“既然两位都是杨戬，若如此称呼容易混淆，日后便叫您木二郎了。”

　　木二郎看着李云祥，青年个子高，脑后扎一个小啾，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此人身上有几分故人气息，但也只是微微起身抱拳：“不敢当。”

　　杨戬双腿交叠，用鞋尖去踢了踢李云祥的小腿：“那你平日里为何不叫我木二郎。”

　　青年伸手抓乱自己的头发，他将皮夹克的外套扯上，回头对着杨戬笑着抬抬下巴道：“这哪能啊，二爷。”

　　杨戬眯起眼，鞋底在李云祥黑色的靴身上留下一个不明显的鞋印：“叫他木二郎便是。”

　　李云祥倒是没在梅山银行久留，过了中午的点后就离开了。杨戬站在窗边看着青年的身影慢慢远去，忽地对方停下脚步来，转身向窗户处招手。杨戬一笑，他推开窗户，同样和李云祥招手。

　　木二郎坐在身后的椅子上看着千年后的自己道：“你和哪吒的关系好像很亲密。”

　　杨戬扣下窗户，他道：“谁？”

　　“哪吒。”

　　“他不是哪吒。”杨戬转过身来，光从巨大的玻璃外落下来，男人脸上挂着笑意：“李云祥就是李云祥，至于哪吒，早在千年轮回中成了一道执念了。”

　　木二郎默住，他察觉到这个自己并不喜欢方才哪吒的称呼，思索后道：“所以你们的关系为什么那么亲密？”

　　杨戬想了想，他伸手抓住瓷茶壶的把手，澄澈的茶水从壶口落在杯内。杨戬嗅见茶香，抬眼看向自己：“你不想和他亲密吗？”

　　木二郎愣在原地，对手转动太极印的手指突然停下来，两个人互相盯着对方的眼睛。杨戬并不在意，面前的人说到底还是自己，只有自己最清楚自己。

　　初到东海市的时候他只是跟着故人气息找到了李云祥，轮回转世之下的李云祥早不是多年前的故友，眉眼俊秀，气质也全然不同，踩着机车的模样可比脚踏祥云还要帅。

　　杨戬第一眼就喜欢李云祥，原因无他，李云祥抬下巴看他的样子，嚣张和反骨几乎融进血里，可垂眸时却像是突然温顺下来的狼。

　　“云祥是个很有趣的人。”杨戬把一个茶盏推到木二郎面前，他轻声道：“多相处几日，你定然只会更喜欢他。”

　　木二郎扣紧檀木的扶手，他抬头迎上对方的双眸：“如何见得。”

　　“因为我就是这样的。”杨戬看着茶盏内剩下的水，一圈圈波纹仿佛深陷莲花池：“忘了，你很快就要走了。”

　　骤然一道金光从杨戬面前掠过，他微微侧身，擒住木二郎的手腕，两人交锋数下随后各自落座在沙发的一侧，杨戬挑了挑眉：“怎么，气急了？我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激怒的人。”木二郎收回自己手中的太极印，他不再多说。

　　木二郎与杨戬虽为同一个人，但李云祥很容易便将二人区分开来。尤其是二人的装扮大相径庭，他曾问过哮天千年前的杨戬是个什么模样，哮天倒不正经，上蹿下跳吃掉一个大棒骨后仰着头道：“二爷？二爷一直都那个样子啊。”

　　李云祥扯住哮天的衣领：“算了，你不懂。”

　　“我一个狗能懂什么啊……”

　　李云祥走上楼的时候办公室内只坐着木二郎，他敲开门看着靠在窗边的男人，对方神色懒怠往自己身上一瞥，瞧得李云祥生出几分不好意思来，生涩地打招呼道：“二哥，杨戬呢？”

　　木二郎轻声道：“出去了。”

　　“哦，那我稍后再来。”说罢李云祥就要合门离去，木二郎扣住门把手，李云祥一抬头就看见对方的眸子，黝黑如同静夜的大海。

　　木二郎道：“进来坐吧，若他知晓你走了，定会不悦。”

　　李云祥挠了挠头，半信半疑着坐在沙发上。可他落座后就发现木二郎一直在瞧着自己，李云祥挪了挪位置道：“二哥，干嘛一直看着我？”

　　“冒犯了，只是觉得你与哪吒确实不太像。”

　　李云祥顿了一下，他打哈哈想要略过这个话题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，木二郎倒是平静地继续诉说自己的观点：“你比哪吒好上不少。”

　　“啊？”

　　木二郎抬手点了点李云祥的肩头，微凉的指尖抵在李云祥的肩头：“哪吒是个任性的孩子，你比他好太多。”

　　听多了别人叫自己哪吒的李云祥突然觉得有点有趣。杨戬也同他说过这个问题，男人凑近李云祥，将他逼退到摩托上，头盔上的红色祥云燃烧起来，杨戬道：“你不会以为，我是因为哪吒才喜欢你的吧。”

　　“李云祥？”木二郎手中的太极印落在玻璃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，李云祥回过神来，才发现外面黄昏已然落下色彩，晕染着天边无比炫美的景色。

　　李云祥摸摸鼻子道：“抱歉，刚才走神了。二哥你说什么来着。”

　　“你同我，也就是现在的杨戬，是什么关系。”

　　对上木二郎那双眸子李云祥突然说不出话来，他瞧着那熟悉的面孔，他的指尖曾放肆地抚摸过对方的眉眼，也曾在无人的办公室内亲吻，但面前的人是木二郎，隔着千年的时光该如何开口。

　　我是你未来的男朋友？

　　李云祥正纠结着，有人敲动房门。两个人都向门口看去，杨戬手腕上搭着深蓝色的西装外头，扯松的领带垮在领上，第一颗解开的扣子露出锁骨来，杨戬走到李云祥身边，手搭在对方的肩头，对着木二郎抬抬下巴道：“今晚月轮，你可以准备回去了。”

　　那模样，说是赶人也不为过了。

　　河床边上，枯败的船只仍旧停留在底部。三个人站在河床边缘，等待着月轮出现时，是空的河流汹涌而起。李云祥夹在两人之间，杨戬若有若无地靠近李云祥，木二郎将这人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后再一次问：“你们，或者说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。”

　　杨戬挑眉，李云祥撇开头一时没回答。

　　月色垂落下来，河水再次奔涌着出现，船只上残破的痕迹不见，伴随寒冷的水汽扬帆。木二郎上前一步，河水几乎从他面前打过，他想自己应当回到原为去了，然后走向已经定好的未来。

　　木二郎转过头看向李云祥：“李云祥。”

　　李云祥应声抬起头看向男人，对方站在河流前，船只在他身后摆动船帆，深色的眼眸如墨，轻声道：“日后你可以唤我二郎。”

　　“好，有缘再见。”李云祥摸摸头发，不太自然地道：“二郎。”

　　杨戬眉眼一抽，他搂紧李云祥的肩头：“你不是问我们是什么关系吗？”

　　木二郎顿住脚步看向身后二人，只见杨戬微微俯身亲吻过李云祥的唇瓣，蜻蜓点水，一触即离，李云祥耳垂通红，往后撤了半步却被杨戬牵着手撤回来，深色西装的男人扬扬下巴：“这是这般关系。”

　　幼稚。

　　木二郎心下如此评价。

　　月轮裹挟着船只和跃上船的身影一起消失在无尽的黑夜中，银河倒入干涸的河床内，星星成为沉没的宝石。李云祥瞧着一切归于平静，仿佛千年前的杨戬也只是大梦一场，他倚靠在摩托的边上，晚风拂过他发鬓。

　　杨戬问：“想什么？”

　　李云祥道：“有些不可思议罢了。回去吧。”

　　杨戬没有追问，他熟练地坐上李云祥的车后座，搂紧那截窄腰，贴近李云祥耳边问：“你唤他二郎，却不唤我。”

　　风声成一曲交响乐，李云祥莫名心情很好，他压低身子，加大油门，车身化作火焰在荒芜贫瘠的峡壁上飞驰。

　　青年嗓音清朗，声声唤道：“二郎，二郎，二郎……”

　　“如此可满意了，二爷？”